我國中的時候,國一與國二是S型分班,國三是分前後段班,我被分在前段班。
國一與國二的時候我在班上的成績很好,大致上都是前三名,這讓我讀書很有成就感。我們班有四個常考前三名的同學,大家良性競爭,都很努力讀書,彼此感情也還不錯。
國三被分到前段班之後,我的成績一下子從前三名,變成三十幾名,是班上的後百分之四十左右。幾次努力,名次都在三十幾名上下浮動,原有的成就感不復見,漸漸的就不再喜歡讀書了。
國中分班時,原來班上四個成績比較好的學生中,有一個些微之差沒有被分到前段班,自信被完全摧毀,國三以後成績一落千丈,眼神中原有的光采都消失殆盡。
讀書的目的不該只是為了考試,你可以說我們的心態不正確,反正我們那時年紀小,大人說考試很重要那就很重要,應該也沒甚麼好苛責的吧?
大人們用成績定義、分類我們,我們自然就會把成績看得最重要,大人們用成績否定我們,我們自然覺得失去了一切,就很可能會不只是在成績上,而是在所有面向上放棄自己。
我唸的國中,前段班與後段班在同一層樓的兩側,兩側各有一座樓梯,也就是說,通常時候前段班與後段班的學生各走各的樓梯,在學校裡根本見不到面。國三分班以後,跟國一國二時的同學再也沒了聯絡,很偶爾在學校裡遇到,也很尷尬地不知該不該打招呼,總覺得對方的眼神在說著:「你跟我們不是同一掛的」。
這種用成績分類彼此的情形也不是分班後才發生的,由於知道國三會分班,在國一國二時,班上成績比較好的學生,就會被其他同學另眼看待,因為過兩年,成績好的學生就會離開這個班了。
所謂好學生與壞學生,在很小的時候就把人劃分成了彼此沒有關係的兩種不同生物。
其實並不一定要發展成這樣的。國二有一次段考後,即使是所謂好學生也有一點小叛逆的我們幾個前幾名,相約一起到大人說是壞孩子聚集地,犯罪淵藪的撞球場去探險。
在撞球場裡遇見了班上的同學,看見我們,他們臉上的表情不只是驚訝,而是「驚喜」的大喊:「你們怎麼會來這裡?」
其中一個同學問我們有沒有人要抽菸,我看身旁同學們不敢,主動說「我來」,抽了人生第一口菸。(對,抽菸對身體不好,我們也還沒到法定可以抽菸的年齡,不過在這段敘事裡這一點都不重要,我不在乎。)
問我們的同學大笑著埋怨:「吼你害我把懶叫輸掉了啦!」
那天我們聊了很多,很開心,好像我跟我的這些同學們真的是朋友了,這以前沒有,以後也再沒有發生過。
多年後我只覺得,其實我們真的可以是朋友的。
國一、國二的同學們分崩離析,國三的同學們顧著讀書競爭,我的整個國中生涯都沒有交到甚麼朋友,到現在為止一次同學會都沒有參加過。
考上大學那一年的暑假,我不知怎地驚覺,軍人家庭、前段班、公立高中,我眼前所看見的世界,與這整個社會的真實樣貌應該是好遠好遠。我不顧父母意見自作主張的計畫好,跟高中同學一起去卡拉OK酒店當服務生,想要看看那些大人們說很墮落的很壞的人們是如何的生活著。
那兩個月的經驗完全打開了我的視野,我了解到那些大人告訴我的「壞人」們,是如何有血有肉有眼淚會逗我笑,是如何為生活與家庭奮鬥掙扎,是如何豪爽單純沒有心機,是如何小心守著自己對未來的一點點小小願望。
我每回在高中演講,都會告訴高中生們這段故事,告訴他們不要隨便的被分類,也不要隨便的分類別人,不要永遠只會,也只能欣賞少數幾種價值,一輩子活在長輩或自己為自己建造的牢籠裡。
我好想找回我國一、國二時的同學,一起好好地喝兩杯,聊聊以前發生的那些鬼事與每個被我們氣走的老師。
以及我們被這個社會體制剝奪走的童年。